04

隔壁在拍少女系的衛生棉，一屋子粉紅系，毛絨玩具擺了一地，粉藍氣球升在天花板上。

女主角披著件長羽絨服坐在暖氣旁，抱著杯熱水取暖。

經紀人還在和導演交涉：“……不行，根本拍不了，你試試這屋裏的溫度能達到二十度嗎，這大冬天的看看身上這小短裙怎麽拍，你們光知道廣告效果，我們也想好好配合你們，可前提是你們得負責把條件搞好了再說，我家藝人本來就是敏感體質，隔幾天新戲就要開機了根本不能感冒。”

時遇大概聽明白，跟來的化妝師助理又湊在她耳邊小聲解釋了句：“她們想換隔壁攝影棚。”

這個倒是可以理解，這間攝影棚本來面積小一些，暖氣片也小，又是在樓層東山有一大面窗戶，溫度比起來的確比隔壁沒窗戶的大攝影棚低一些。

可隔壁也沒收工，邊經望等人還在。

這裏的導演也是熟人，她過去擋了下，態度溫和的跟經紀人解釋了句隔壁棚還有個尾巴，她去問一下能不能先挪給他們用。

對方這才滿意。

邊經望在沙發上瞇了一會兒，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。

他微微睜眼看到有些躊躇的時遇，以為片子的事：“哪裏有問題嗎？”

她簡要說了下隔壁要借棚的事，他沒多想，轉頭看了眼門東邊一面反光玻璃門：“這裏有隔間？”

最後，時遇把隔壁女主角換過來的時候，邊經望已經進了隔間。

隔間是單面玻璃，外面看不見裏面，專門給藝人提供的臨時休息場所。

換了攝影棚，女主角脫了外套拍了兩分鐘，不行，還是覺得冷，要求再把屋裏的溫度提高點。

“真的沒法堅持，你們都穿著棉衣棉褲的保暖，怎麽就知道我穿小短裙不冷，簡直站著說話不腰疼，說了後面趕著開機，感冒還怎麽拍？”

崔三三小聲嘀咕：“大冷天泡池子拍戲的不都一樣，這不是身為藝人的基本素質？”

眼見現場陷入僵持，邊經望組裏的人都擠在角落該幹什麽幹什麽，事不關己，對這種事也見怪不怪了。

為了安撫女主角的情緒，時遇從服裝師那裏隨手挑了件備用的短袖連衣裙，進試衣間脫了毛衣保暖褲換上，裸著小腿一身清涼的出來後所有人詫異地看著她。

包括女主角。

時遇抱著胳膊搓了搓，對著女主角笑了下，轉頭對導演說：“確實挺冷的，你看我胳膊都展不開，動作也擺不了，要不再想想辦法吧。”

最後，她妥帖的從自己休息間和崔三三辦公室裏搬來了兩臺小太陽，把能搬的取暖器也都搬來了，試了試溫度勉強過得去。又從自己包裏拿了幾個暖寶寶給女主角貼在裙子裏。

這下總算順利地開拍。

時遇“功成身退”，崔三三趕緊給她披上羽絨服：“你也太拼了，對親媽都沒你這麽伺候法，專治各種水土不服，不愧有你的。”

“這麽冷的天，感同身受才能理解人家，沒誰願意故意找茬。”

換好衣服，又叫了個助理去樓下星巴克要現磨的拿鐵加半奶，估算著時間，二十分鐘後送上來。

因為工作需要，她經常關註明星的采訪或者微博，基本弄懂個人喜好交涉起來也是個有力的武器。

“真佩服你，有這定力。”未未笑瞇瞇的端了杯熱水過來，“快喝點暖暖身子，你不知道，我們和邊老師全程在隔間看了出好戲，就差對你豎大拇指了。”

時遇一口水差點嗆進氣管，投入的太全神貫註，竟然忘了他還隔著一面透視玻璃。

說話間，有人推門出來。

邊經望的身高，一出現就立刻引起所有人矚目，他隨手帶上鴨舌帽走到自己導演那兒問是不是沒問題了。

那邊女主角還在反駁攝像師的意見，一見到邊經望過來，驚訝了下立刻收了聲，換上幅言笑晏晏的溫和臉，打了聲招呼，寒暄了兩句，回過頭來攝影師讓怎麽拍就怎麽拍。

邊經望行程很緊張，確認廣告拍攝無誤，禮貌拒絕了女主角的聚餐提議，要趕今晚的夜航飛去黑河，有部電影還有最後殺青的戲。

時遇從剪輯室回來，邊經望已經離開了。

樓下大廳裏，一群公司裏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圍在一起，一塊低頭研究著什麽，興奮地跟中了彩票大獎似的。

“去哪了，都沒見到你男神剛才在門口被公司小姑娘圍住要簽名的盛況。”崔三三忽然從後面湊過來，指尖夾著一張紙在她面前晃了晃：“喏，未未說你男神特意給你的，你倆也就才見面什麽交情，邊經望還特意給你留簽名？”

時遇目光一滯，轉眼落在米黃色便簽紙上那剛勁有力的三個連筆字，一筆一劃都帶著鋒芒，倉促卻不潦草，後面還加了一個“KC”。

想起手裏那張簽名照，她還特意目光搜尋了一下，果然後面確實沒頓筆。

目測這一點以後或許可以成為簽名打假的有力證據？

把簽名交到陶禮手裏，在她千恩萬謝的目光中，時遇忽然覺得莫名有點肉疼，最後狠狠心，把陶禮毫不猶豫的推出門外。

回到臥室，猶豫著是不是要定回家的機票和高鐵，最後沒拿定主意，手機已經響了兩遍。

“你到底接不接這活兒給個痛快話，眼看就要開機了，我趕緊找人給補上空子。”

那天在公司表姐跟她說公司有個電視劇想讓她去當攝影指導，她正要拒絕，表姐立刻說男主角是邊經望。

她最不願意的就是跟組，幾個月不著家，還得風裏來雨裏去，有時候還得扛器材，一部劇拍下來，至少得瘦五斤。所以她更願意拍拍海報，或者拍拍雜志，廣告也好說。

最後表姐只說讓她負責攝影指導，閑著就拍幾張劇照還有紀錄片就行。

表姐最後甚至拿出邊經望來誘惑她，但面對偶像她沒了從前那種那種盲目，冷靜理智的說要考慮兩天。

結果還沒到兩天，對方就來找人了。

桌上電腦裏還開著訂票網站，她握著手機思慮了十秒鐘。

“加我一個吧。”最後，理智還是沒能戰勝情感。

“行，就知道你這輩子是出不了你偶像的套了，我一會兒把會議時間發給你。”聽筒裏笑得了然。

扔了手機時遇開始有些懊惱，最後安慰自己，算了，這是正經工作，又不是去追星，不就對象有點特殊，正好是自己年少時代的偶像嘛……

你多大的人了，還能是十三四歲陷入青春期的無腦少女？

要放平心態，對，放平心態。

第一次印象不怎麽樣，好在都忘了，第二次第三次意外也不重要，關鍵以後要表現的人模人樣。

墻上的便利貼啪嗒掉了一張，輕飄飄的聲音讓她慢吞吞回過神來，她起身過去拾起來，從桌角小抽屜裏摸出固體膠在背面抹了點，重新貼在海報上。

那時候她才上初中，正是選秀節目大行其道的時候，半個夏天比賽就火遍了大江南北。周末騎著小自行車全部轉遍了學校周圍的小賣部，從一堆一堆的各色明星海報裏精心挑了兩張自己認為最好看的，回家第一時間貼在自己臥室裏。

打那也沒搬過家，家裏房子也沒重裝過，這麽一貼就貼到了上大學。

後來大學畢業，又出國進修，回國在北京租了房子，搬家的時候倒是把兩張海報也揭了下來。早就過了當年那段莽撞的青春期，本來沒打算再讓它們上墻，偏偏表姐兩次搬家自作主張的把兩張海報原封不動的掛了墻上，說是祭奠逝去的青春怎麽能說扔就扔。

她深覺無奈，懶得動手撤換，也由她去。

兩張海報還是十年前的，有些微微泛舊。

裏面的人也是十年前的模樣，看起來還有些青澀，墨藍色的眼睛像戴了美瞳，頭發瀟灑的豎起來全部朝上，這種發型當年特別流行，動作有些誇張，跟他現在成熟穩重的形象截然不符。

從小開始，邊經望的電影和電視劇還有他的歌都聽過看過，手機現在還有他最全的歌單，久而久之把他演過的角色名和唱過的歌都寫下來貼在海報上，日積月累便利貼把兩張海報貼的只剩下兩張臉團在中間，看著有點莫名的搞笑。

原本就已經推遲了家庭聚會，這下直接爽了約，時遇媽媽一聽她不回家相當不滿：“為了你偶像家都不回了，你偶像重要還是你爸媽重要，成天就知道在外面跑跟我們一年能見幾次面，你做這工作明星演員的見得還少嗎，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，還跟小姑娘似的學人追星，忘了以前看你偶像唱歌把腳趾頭擠得回來腫了一個星期？”

時遇趕緊打住：“媽，我這是正兒八經的工作。”

“什麽工作，別糊弄我。”她媽顯然不吃這一套，哼了聲說，“這次就先算了，過年必須給我回來，還有，給你唯一贖罪的機會，把我最近追的那部電視劇結局找你編劇朋友打聽打聽發過來……太糾結了，搞得我飯都吃不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媽你果然是閑得慌了。

放下電話，拉嚴了窗簾，從衣櫥裏找出換洗的居家服扔在床上，然後一件件從外開始脫，毛衣背心全都折疊整齊丟進洗衣筐裏，最後就剩了清爽的內衣加短褲。

手背在身後正要解帶子，眼角一斜瞥見對面床頭上紅紅綠綠的兩張人像，兩雙墨藍色的深眸定在中間。思緒一閃，忽然想起前幾天陶禮早上起床指著墻上的人臉問她：“你說你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在家裏幹什麽都被這兩雙眼睛盯著，尤其脫衣服的時候，光溜溜的就不覺得尷尬？”

陶禮魔性的嗓音回響在半空中……冷不防身子一僵，低頭瞥了眼胸前，背後匆忙搭上一個扣，抱起衣服灰溜溜的跑進浴室裏。

“砰”的一下後背撞上門，心戚戚焉。

平覆了會兒，又開始笑話自己……

不就兩張紙而已，這麽多年不都安然無恙，不作他想。

哎……都怪陶禮那個“嘴賤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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